时下万籁俱静, 暮色四合,本来还颇为热闹的东街顷刻间归于一片死寂中。
野狼划出一道悲号,响彻长空, 星河蒙上一层层的沉云,如铁墙倒坠在天幕上空。
微弱的光影下,苏念栀的眼中只有一片白芒。
她抓着谢妄清的手腕,将人慢慢往上拉拽。
现在不是思考谢妄清为什么是九尾狐的时刻, 苏念栀的首要任务是要找到血灵妖的真身并将其斩杀。
而谢妄清虽然是白狐,却好香没有半点狐妖该有的灵力一样, 九条狐尾胡乱地翻动。
照理说, 谢妄清作为九尾狐, 是可以自己翻上窗台的,可现在......
苏念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, 将谢妄清往自己身前拉:“你......为什么......”
苏念栀呼出了一口气:“谢妄清你为什么这么重啊?!”
女子两只纤细的手显露出青筋,她一点一点地把人拉上来, 甚至还用右脚靠在了墙壁, 以此借力。
谢妄清看着满头大汗的苏念栀, 有些不好意思地应声:“可能是......我的九条狐狸尾巴太重了吧。”
他悻悻然一笑:“不好意思啊, 苏姑娘——啊!”
谢妄清的话还未说完, 却从四方飞来卷着火星子的羽箭, 直直刺向谢妄清和苏念栀。
苏念栀赶忙用结界护住了谢妄清, 可那羽箭竟然毫不畏惧苏念栀布下的结界,反而是直冲冲地便划开了小口,刺向了谢妄清。
“谢妄清!”
苏念栀大声唤着谢妄清的名字,却见那箭矢已经嵌入了少年的左肩。
“噗呲”声在苏念栀的耳边炸开, 与此同时, 鲜血朝下飞落, 染红了青竹。
苏念栀看着少年鲜血直流的左肩:“这可是我才给他敷好药的地方啊!”
她一边顾着谢妄清,一边还要用灵法对抗那羽箭。
而陆明怀和扶翎又迟迟没有过来。
苏念栀眉头紧攒,正打算用赤焰火先行炸开这些羽箭时,她两只扣在谢妄清腕间的手却骤然被控制。
倏尔从苏念栀身后翻涌起巨大的力量,这股力量化为了巨石,压在了苏念栀的后背。
“苏姑娘!”谢妄清着急出声。
苏念栀黛眉一拧,汗珠落下的一刹,藏匿在四周的黑影便立刻圈住了苏念栀和谢妄清。
寒风四起来,苍穹之下,血雾缭绕,零星的光点也被黑雾扑灭。
苏念栀和谢妄清彻底消失了。
*
竹林深|处,哀嚎不歇。无尽的黑暗中,腾翻起刺骨的冷风,冷风之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气。本该是竹林幽香四散之地,却被这恶臭所罩。
苏念栀正是被这臭味给熏醒的。
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在一片竹林中。
这竹林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,应该是传说中的噬魂林。
噬魂林乃是血灵妖最擅长的秘境。
将人关在噬魂林中,慢慢消磨人的意志,最后让他们自甘奉出自己的一颗心来。
苏念栀暗道此地不可久留后,才缓缓撑着腰起身。
她一直觉得身前压了些什么东西有点儿重。
现在一瞧才发现自己的心口都被毛茸茸的狐尾填满了。
像是怕她冷着了一样,狐尾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。
苏念栀虽然很想摸狐尾,可现在是干这事儿的时候吗?
她忍着那颗心,不舍地推开了狐尾,转头对上狐尾的主人道:“又不是大冬天的,你给我围这么多条尾巴,是想把我热死吗?”
苏念栀才说完便后悔了。
谢妄清
本意是用狐尾给苏念栀做垫子的,谁知苏念栀好像不喜欢。
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,呆愣愣地开口:“我……我下次不会这样了。毕竟人类都讨厌狐狸,我不该随便碰你的。”
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委屈的模样,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。
她解释道:“不是这样的,我不讨厌狐狸,我只是忙着抓鬼呢!”
这种狐尾在此刻露出来,根本就是拿来扰乱她心智的嘛!
谢妄清闻言顿了片刻后,才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就是说,你不讨厌狐狸的,对吗?”
苏念栀和谢妄清陷在噬魂林里,四周都是排列齐整的翠竹,高高耸立。
天空中挽着一轮月,只是月色太过寒凉,落在人的肩头,洒下冷光点点。
苏念栀看着自己身边地谢妄清,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到:“我……我没说过讨厌狐狸啊,这话是你自己说的,别赖在我身上噢!”
“对了,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想问你两个问题,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,还有,你既然是九尾狐,必也是有妖力的,又为什么会在满月楼里做男倌儿?”
苏念栀虽然要去找血灵妖,但谢妄清的事情她也得问清楚。
谢妄清并没有立刻回答苏念栀的问题,而是慢吞吞地将自己的狐尾先收了回来。
当他收起最后一条狐尾时,由于那条狐尾被苏念栀无意识地攥在了手里,谢妄清还得出声提醒她:“苏姑娘,可以松开我的狐尾吗?”
苏念栀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还抓着谢妄清的狐尾:“噢噢,还给你!”
她将狐尾丢了回去,才听谢妄清开口:“我虽然是九尾狐,但实则是半妖之身,我的母亲是人类,因此我从小就在人类世界长大。”
“久而久之,我便不大会使用妖法了。”
“至于为什么看出你是女儿身,是因为苏姑娘的耳垂有孔洞,且……”谢妄清说到这里时,轻轻抬头,和苏念栀对视。
视线相撞时,苏念栀的眼里只照出了少年清隽的面容。
只见谢妄清继续说到:“并且,其他的恩客都是男子,他们身上一点儿都不像,只有苏姑娘身上是香的。”
谢妄清的声音很好听,明冽而又温润,如同春风拂过水面,荡开涟漪。
苏念栀眨了眨眼,偏过头去,撑着剑起身,她拍了拍衣裳,抖下了尘灰。
随后她转移了话题:“起来吧,我们得从这竹林里出去。”
苏念栀说完便径直走向了竹林的小径。
谢妄清也慢慢起身,他望着苏念栀离去的身影,嘴角扬起了一抹笑。
他缓缓将自己的左手抬起,左手的食指有一抹鲜红,正是苏念栀不小心被羽箭划破了手时流出的鲜血。
谢妄清竟然将食指伸向了自己的唇边,随即将苏念栀留在他指尖的血慢慢抿去。
黑夜之下,少年慢条斯理地抿去鲜血,望着苏念栀的背影,轻声笑道:“不仅比他们香,连血也更甜啊……”
“苏姑娘。”
*
沉沉浓雾在竹林里蔓延,谢妄清跟上苏念栀后,二人一同沿着小径向前行走。
四周静谧,只有脚踏碎叶的轻响。
竹林里并没有苏念栀料想的妖气。
这倒是怪了,没有吞噬她灵魄的妖气,那血灵妖又为什么要将她和谢妄清带到噬魂林里来?
难道是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她?
苏念栀和谢妄清这一路都走得太顺了,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噬魂林的阵法之心。
以巨石围成的高台上盈着一簇明火,幽火散开的光芒却透着诡异。
而在火星的正中却漂浮着一块儿碎冰。
苏念栀猜想那碎冰便是出噬魂林的门锁。
当苏念栀想要上前时,一阵寒风吹过,她的衣袖突然被人攥住。
苏念栀一回头便对上谢妄清的眸子,少年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中,显得十分无辜。
他低声道:“那个,苏姑娘......我有点怕,我可以抓住你的袖子和你一起走吗?”
像是怕苏念栀拒绝他,他藏在墨发中的两只耳朵悄悄地抖了两下。
苏念栀轻叹一声:“罢了,保护你们,本就是修仙之人该做之事。”
见苏念栀答应了自己后,谢妄清的眼中立刻浮现了笑意。
苏念栀也不再继续耽搁,立刻带着谢妄清走向高台。
茫茫无边的夜空被墨色浸染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苏念栀和谢妄清刚刚走上高台,便都被那寒气所惊。
在他们跟前的分明是一团明火,可四周的温度却是奇低。
苏念栀强压住心神,慢慢抬手伸向了那团火。
“苏姑娘,你这是做什么?会伤到你的!”谢妄清见苏念栀将手伸向那团火,立刻拦住了苏念栀,将女子的手反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。
少年的掌心也是微凉的,可苏念栀的手却是温热的,当二人的指尖相触时,苏念栀心神一颤。
她一转头便对上焦担忧的眼神,她立刻将手收回:“我没事,我是修仙的,这些火于我而言不算什么。”
苏念栀继续将手伸向火心,当她触碰到火心里藏着的冰块儿时,四周倏尔便落下了鹅毛雪。
鹅雪飘飘,宛若一把冰刀掉落,剜得人生疼。
不仅如此,伴着这把冰刀一起落下的,还有无尽的寒烟,噬魂林的寒烟是钻肤刺骨的,能直达人心,慢慢将人心冻凝。
苏念栀尝试将那冰块儿取出,却如何也使不出力气来,加之这寒风一吹,她整个人都被冻得发抖。
就在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时,却觉身后倏然多了一层毛绒绒将她的后背都围了起来,替她挡去了冷冽的寒风。
苏念栀的唇瓣落了些冰霜,她微微偏头,便见谢妄清站在她的身后,用自己的狐尾将她围了起来。
察觉到苏念栀的注视后,谢妄清垂头避开了她的视线,略有些担心地说到:“苏姑娘,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瞧你好像挺冷的,所以才用狐尾给你挡了挡风,你若是介意,我立刻把狐尾收回来。”
谢妄清说着便动了动自己的绒尾,而苏念栀也在此时开口。
她的气息有些不稳,却还是坚持把那句话说完了:“没事,我现在是挺冷的。”
苏念栀说完,还主动向着那绒尾靠贴了过去。
她没注意到谢妄清微沉的目色,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冰块儿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