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嘉提着灯笼, 从巫祠幽深的走廊里走出来。
一直负手而立,面目冷凝,站在大巫祠面前的渊帝终于动了。
周身冷肃的帝王转身来, 仔仔细细将跟在元嘉背后的人打量了一遍, 剑眉在接触到后者脖颈上那一圈绷带不由得拧紧:“脖子怎么回事?”
宗洛:“......”
宗洛:“回陛下, 不小心磕着了。”
他总不能说是虞北洲把他摁在浴池边上啃的吧。
这厮估计属狗的, 一下来毫不留情,现在还发痛。
好在有青铜面具遮挡, 宗洛稍微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没被渊帝看出什么端倪来。
因为前宗洛早就已经同渊帝说好,在眼睛彻底治疗恢复之前, 都不在表面上恢复他的皇子身份,于是渊帝没有在意他的称呼。
暴君顿了许久,忽语气僵硬地问了一句:“上了『药』没?”
一旁垂首的元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气。
陛下方才一气急攻心吐血晕倒,好不容易经历御医施针才醒,回去施针施到一半, 忽而又惦记起自己方才盛怒之下用茶杯砸到了殿下, 于是急匆匆睁眼, 吩咐下去,命人快马加鞭到宫中库房内取了见效最快的特效金疮『药』, 叫人给送去。
结果一通折腾下来, 末了, 现在却只是淡淡的一句上了『药』没。半点都不打算让殿下知道那『药』背后是怎么转手人,又是怎么送到大巫祠来的。
元嘉跟着渊帝年,清楚陛下是个怎拧巴的倔脾气。
许事情, 渊帝从不愿意说,而是默默放在心里。
包括陛下对殿下的关注是,这么年了, 从未在表面流『露』。
而这份深沉的注视却从未减少,往年只要是殿下递来的军报,从来都是放在桌案特地划分出来最整理的正中区域,即使渊帝在休息,要第一间通报。
殿下在外带兵的候,军饷粮草从来都是早早准备好,率供应。考工室研制出的的装备武器,是第一个送到玄骑那边去。
殿下只要回京,夏季冰块,冬天银丝炭,鲜的令水果,西域进贡的丝绸布料......仿佛都像不要钱一送去。
只是渊帝很少表面封赏,从来不说。皇子府里的廖总管以前和元嘉是同事,都是跟随在渊帝身边的老人,平日算荣宠加身。大家都以为是廖总管面子大,谁没料事实上靠陛下吩咐。
不饶是如此,宗洛不免愣了一下。
称不上受宠若惊,但这的确是渊帝第一次问他的伤势。
往常就算他快了,没见渊帝来看一眼。这回反倒问起这的小伤,看来还是沾了眼盲的光。
他斟酌了一下:“谢陛下关心,已经上好『药』了。”
渊帝面无表情,冷地回复了个“嗯”字,收回眼神,径直往大巫祠面前铺着的楼梯上走去。
被这一幕惊呆的众朝臣纷纷眼观鼻鼻观心,跟在背后。
他们还真没想到,方才陛下一句话不说,在大巫祠站了这么久,竟只是为了等人???
这一幕着实叫人跌破眼镜。
哪个人面子这么大,还需要当今天子如此纡尊降贵?
更何况不仅等人就算了,渊帝的态度着实可以用和颜悦『色』来形容。往日里这种纯粹的关心话根本不可能出自这位暴君之,上一回被他问候家里人健康与否的大臣,抄家后坟头草都快几米了。每位臣子都忠心希望自己被传唤,不要收到君上这体贴而沉重的关心。
现在宗洛戴上了面具,换上了一的装束,他人认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之前那位裴相带去的人。
而下一秒,裴谦雪就极为自地走了去,低声唤了句瑾瑜。
这下,刚才猜这位不是皇子的纷纷自打脸了。
‘不是吧?难道皇子当真未?’
朝臣们心里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,彼此眼神交汇,满是不敢置信。通往大巫祠这一段长长的楼梯,不知道少人被袍角差点绊倒。
今日清祀,要不是穆元龙和段君昊这种需要巡逻皇城的武将没来,恐怕第一个就冲上去问了。
等行到大巫祠台前,宗元武率按捺不住。
他是当初在百家宴上第一个喊宗洛皇兄的,这么久了虽没有探听到消息,但心里依旧存疑。
“父皇,这位是......?”
渊帝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,狰狞鬼面施以浓重可怖的威压。
宗元武心神一凛,立马单膝跪地:“是儿臣莽撞了。”
虽平宗元武表面一副大大咧咧,凡事不脑的子,但他绝对算不上蠢。特别是对自己这位父皇,宗元武一向是又敬又怕,怀以最恭敬最小心翼翼的态度。
不正常,整个大渊就没有不怕渊帝的人,就连一向乖张肆意的虞北洲站在他面前都老实不少。
渊帝什么话没说。
他下意识朝着身后招手,动作刚做到一半,想到如今宗洛什么看不见后,倏尔收拢拳心,唤了句:“上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