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嘉胖乎乎的手面挨了一下,瞬间就泛了红。
她轻呼了一声,柔嘉才反应过来:“怎么是你?”
永嘉揉着手面,眼中满是惊奇:“原来你平时和皇兄是这样的啊,那你们平时还总是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?”
柔嘉被她问的有些难堪,扭过了头不吭声。
永嘉瞥了瞥她平坦的肚子,却愈发觉得好奇,手肘捣了捣她的肩:“喂,你们在一起多久了?”
多久了?
柔嘉回忆了一下,脑海中印象最深的是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之后,她一步步从雪地里挪回去,双腿都在打颤的画面。
如今这后院的葡萄都成熟了,不知不觉都纠缠的这么久了。
柔嘉这回没再骗她,轻轻地开口:“半年多了。”
“这么早?”
永嘉一脸难以置信,越回想,越觉得不对。
怪不得当初那声势浩荡的求亲轻飘飘就被揭过去了,怪不得当时高彦昌缠着她的时候她说自己不可能,原来是她一早就被皇兄看上了。
再这么细细一品味,好多细节越想越不对劲。
永嘉再想起在南苑的那晚,看见她大早上的才回来,胸口上还星星点点的,分明是晚上趁着她睡着偷偷去和皇兄私会了吧?
南苑可是在野外啊,永嘉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没想到皇兄私底下这么放得开啊……
柔嘉余光里瞥见她古怪的眼神,瞬间脸色涨的通红:“你别乱想。”
“我怎么乱想了……”永嘉瞟了一眼她的小腹,嘀咕了一句,“连孩子都有了。”
柔嘉正格外尴尬,隐约间听到了“孩子”,满脸疑惑地看着她。
永嘉连忙摆手,情急之下随口胡诌了一句:“不是,我是想问问皇兄私底下也是这么一本正经吗?”
这么一尊大佛,成日里板着张脸,她实在想象不出来皇兄与人亲-热的样子。
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。
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说话,掰着她的腿一直把她弄到哭,心情好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折磨她,问出的每一句话都令她难以回答。
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正经。
可永嘉眼巴巴地追着她,柔嘉不得已只好低着头敷衍了一句:“不是。”
简简单单的两个字,她整个人已经快烧起来了。
永嘉明白了,没敢再多问,随手拈了个葡萄塞进嘴里。
这葡萄一入口,酸的她挤着眼睛,眼泪都掉了下来,也不管什么公主的规矩,连忙掏出帕子“呸”了一口吐了出来:“怎么这么酸?”
“难吃吗?”柔嘉看着她猛灌水的样子有点不解。
“你不觉得?”永嘉看着那半串只剩杆的葡萄架瞪大了眼睛,“全是你吃的?”
柔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些许不对,她迟疑了片刻:“可是,你皇兄也吃了,他也觉得不错啊……”
皇兄分明最讨厌酸的东西。
他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玩意吃下去,绝对是真爱了。
永嘉心情复杂呵呵笑着:“挺好,挺好的,你多吃点,让我的小……”
说到一半,她想起皇兄的叮嘱,瞬间又闭了嘴。
“小什么?”柔嘉手一顿,觉察到些许不对。
“小花园。”永嘉出了一头冷汗,装作无意的四下转转,“这园子我还是小时候来过几次,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。”
永嘉转了两圈,已经编不出理由来了,生怕自己祸从口出,连忙找了理由离开:“啊,我突然想起来我过几天还有个宴会,不知道尚衣局的衣服做的怎么样了,我先去看看。”
她说着便匆忙逃了走,柔嘉看着她一瞬间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一丝不对。
她拈起了一颗青绿的葡萄,找了一个洒扫的侍女尝了尝:“你觉得酸不酸?”
那侍女不明白她的意图,咬了一口满嘴的牙齿都倒了,捂着腮帮子一脸苦相地点头:“回公主的话,这葡萄的确是酸的。”
的确是酸的,永嘉也这样说。
可她为什么觉得很好吃,丝毫都没察觉到不对?
柔嘉盯着手中那粒小小的葡萄若有所思。
*
而另一边,萧凛在万寿宫门前站了许久,迟迟没推开门。
太后一贯喜欢热闹,每隔三两日便召一召白家侄子侄女进宫,宫廷里更是为她专门养了戏班子。
只是现在这万寿宫冷冷清清的,只有门前的侍卫不停巡逻着。
萧凛又何尝想这样对自己的母后?
可那日母亲要杀了他的孩子,若是再放她出来说不准又会惹出什么事端。
萧凛顿了顿,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让人推开大门的时候,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:“参加陛下。”
萧凛一回头,才看见是他那个好舅舅,跪在地上礼数格外周全。
白世吾在人前一贯做的很好,在朝堂上亦是这般忠君的模样,至少让人从明面上挑不出错来。
萧凛神色不变,上前扶了一把:“舅舅请起,往后在朕面前不必这般多礼。”
白世吾借着他的劲起了身,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:“臣不敢,咱们先君臣,后舅甥,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不能丢。”
现在跟他讲规矩,这是在呛他万寿宫的事?
萧凛瞥了他一眼,反问了一句:“那舅舅怎么今日直接到万寿宫来了?”
外臣无诏不得入后宫,他仗势擅闯,又守规矩吗?
白世吾连忙找补道:“是太后娘娘从前下的谕旨,准许的臣来万寿宫不必通禀,不过微臣一直恪守礼仪,从未用过。这次臣也是听闻娘娘身患有疾,一时着急才贸然进了宫,何况老臣的孙儿暂住在万寿宫里,也不知怎的没回去,望陛下看在老臣关心亲妹和孙子的份上,饶恕一回。”
萧凛要做的是要将整个白家连根拔起,现在这点不痛不痒的惩戒对他来说毫无意义。
因此他并未发难,只是平静地解释道:“那舅舅恐怕要白走这一回了,母后突发的是能传人的怪病,这病易沾染,一染上便很难治好,五弟便是这么去的,也正是为此,朕才封闭了整座万寿宫,你那位‘碰巧'进宫的孙子自然也不能进出。您年事已高,若是染上了这怪病怕是会有危险,还是不要进去了。请舅舅放心,等朕查明了这病的由来,找到了医治方法,一定会将人放出来的。”
什么传人的怪病,白世吾在宫中也不是毫无耳目,只听说他似乎是为了那个养在宫里的宫婢跟太后翻的脸。
至于五皇子的死……
前些日子萧凛又为五皇子办了一个体面宏大的葬礼,白世吾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意外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。
因此白世吾明知眼下是被他耍了,还是不得不咽下了一口气,躬着身告退:“那老臣便下去了,劳烦陛下代人替老臣问娘娘的好。”
萧凛点头,直到他的背影远去,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,叫人推开了门。
内殿里的待遇一如从前,只是那躺在床榻上的人却再不像从前那般精气十足,她斜倚在榻上,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地仿佛在念叨着什么,又咒骂着什么。
萧凛脚步一顿,停了下来不再上前。
可这点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那半睡的人,太后睁开眼,一看见来人,原本灰败的脸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,斜着嘴怒骂了一句:“孽子!哀家……哀家真是白生你了!”
萧凛早知道母亲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,便是梦中念了他的名字,大约也是在咒骂。
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希冀也落了空,看着那声嘶力竭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那母后好好休息,儿臣先回去了!”
“不……不准走,放哀家出去!”太后撑着手,差点从榻上翻下来,被一旁的侍女托了一把反倒恶狠狠地将人推了开,冲着那背影怒骂道,“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仇人的女儿跟哀家翻脸吗?那个孽种还在吗?”
在母亲眼里他是孽子,他的孩子是孽种。
萧凛深深吸了一口气,回头看向了太后:“很好,朕的孩子很健康,等九个月后生下来了朕会抱过来让您看看您的皇孙的。”
皇孙,一想到她的孙子身上留着那个贱-人的血,太后顿时怒不可遏,抄起手边的一个瓷碗便砸了过去:“你是被那女人迷了眼了,她一直在骗你!说不准上次的事她就是故意要借哀家的手除掉那个孩子,正好让你看见,逼着我们母子反目的!”
瓷碗直直的飞过来,擦着他的额角砸到了后面的柱子上,萧凛额上顿时便出了血,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,看着格外吓人。
可萧凛却像感知不到一般,仍是神色平静:“她没有骗朕,在来万寿宫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孕,还得多亏了您,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把孩子保下来。”
多亏了她?
太后气得几乎快呕血了,将手边的东西一把掀了翻,朝他怒吼着:“你滚!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,你迟早要走了你父皇的老路,迟早也要被那个女人活活给害死!”
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诅咒听起来总是分外恶毒。
萧凛尽管做了准备,心里还是止不住发紧,攥着拳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。
他刚走,身后便传来瓷器碎裂一地的声音。
萧凛只当没听见,但回去的步子却越来越快,愈发想逃离逃离这座冷冰冰的大殿。
一路回到了太极殿里,当他掀了帘子进门的时候,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子铺了满地,一室格外敞亮。
而那靠窗的小榻上,柔嘉正背对着他支着手臂仿佛在看书。
萧凛也说不出为什么,快步走近忽然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。
柔嘉不知何已经昏昏欲睡,被他猛然一抱,手一松,那紧握的书卷坠了地。
她睁开睡眼,被他抱的太紧险些喘不过气来。
他沉甸甸的头颅压在她的肩上更是让她不得不扶住了桌子,才勉强直的起背。
“怎么了?”
柔嘉惺忪地回头看他。
可她还没转过去,便被他捏着下巴一把推了回去。
“别看。”
萧凛埋在她后颈上,声音闷闷的。
柔嘉被迫转了回去,一抬头,眼神一顿,正好从对面的镜子里看见了他额上的伤。
血淋淋的,格外吓人。
能伤的了他的,怕是只有太后吧?
太后又为何要伤他,大抵还是跟她脱不开干系吧……
柔嘉定定地看着那镜中的伤痕,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。
萧凛抱了她一会儿,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神情变幻,身体忽然一僵,抚着她的脸颊贴着她耳边沉沉地问道:“朕为了你和母后彻底决裂了,你没骗过朕吧?”
他的手骨节分明,抚着她的脸颊格外温柔。
但那手上的青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,只要那手指再往下一点,掐断她的脖颈也同样容易。
柔嘉抓紧了手心,敛了敛眉,垂下了眼皮:“没有。”
她一垂眼,看到那被碰掉在地上的书,眼神一顿,也反问了他一句:“那你呢,有没有骗我?”
萧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,当看到书卷上《神农本草经》的名字的时候,将那书捡起来啪的一下合了上去,格外从容地开口:“朕也没有。”